Alayne

维斯特洛土著,计划乔迁西伯利亚,偶尔留居柯林斯。

【盾冬/ER/阿帕/亚赫】梦的解析(重发)

之前因为lof上放的是图片版,有同学一直表示显示有问题,现在把内容重发一下。

以及我终于get原来关键字是阿///波/罗【大哭


summary:两个身体,一个灵魂,四段往事。






巴基和史蒂夫认识的时候还是个孩子。他不记得那时候他们几岁,也不知道那发生在布鲁克林的哪条小巷。这些回忆从他那被缝补得破破烂烂的脑袋里漏走,总之,一切从何而起不得而知。然而奇迹一般地,他的脑袋里竟然还残留着他们第一次目光碰撞的感觉。该怎么形容呢?巴基不是诗人,高中辍学从军后他就没碰过文学。但他想用尽他所记得的一切惊心动魄的词汇描述那个时刻。这一起一落之间,时间被拉得无限长又被压缩得无限短,诸神的手指拨动了天地灵明间的第一根弦。无数座城市燃烧,复生。奥林匹亚的山脉融化进底格里斯的平原。

史蒂夫的脸沐浴在阳光里,侧面的轮廓恍若博物馆陈列的希腊神像。他的眼睛是一望无际的蓝。那纯粹的深蓝,天空与大海都会嫉妒。这蓝色从那一刻起漫延进了巴基的眼睛,漫延进他记忆至深之处。在而后几十年的冰雪与刀锋中,这蓝色成了他为数不多可以握紧的东西。

就像西伯利亚原野上的矢车菊。



赫菲斯提安时常以为,亚历山大一定将矢车菊栽种进双眼之中了。奥林匹斯的诸神怎样的工巧,赐予他这湛蓝璀璨的珍宝啊。

爱琴海上吹来的风浸润着海水的咸涩。赫菲斯提安跟着亚历山大的步伐登上山丘。年轻的国王微笑着回转过头,蓝得惊人的眼睛里浮动着笑意。

汗水还粘黏在身上,海风吹拂而过掠过几丝薄凉。他们理齐了衣衫,面向山丘尽头两座巨大的石碑。特洛伊的土地一片灿烂热烈的金黄,背后衬着晴明的天空。时间被粉刷上一层厚重的仪式感。

“特洛伊的勇士,希腊的英雄。伟大的阿基琉斯,奥林匹亚诸神佑你们的灵魂安眠。”亚历山大虔诚开口,将橄榄枝编成的花环满怀崇敬地挂在其中一座石碑之上。

“诸神保佑您安息,可敬的英灵,墨诺提俄斯之子帕特洛克罗斯。”赫菲斯提安默念着,将自己手中的橄榄花环放在另一座石碑上。

他们并肩默立在英雄的坟冢前许久,直到太阳车飞驰到天幕的边沿才离去。亚历山大的眉眼弯成好看的形状,赫菲斯提安亦感受到他的喜悦,也不住勾了嘴角。

“赫菲。”亚历山大的双臂环住了他。从小到大,他的国王的体温都略高于常人,就像一颗小太阳。“在梅扎的时候,你曾称我为阿基琉斯。”亚历山大轻轻厮磨着赫菲斯提安的耳朵。赫菲斯提安想起那段他们在亚里士多德门下求学的时光,不禁微笑。

“是啊。”他低下头,把脸蹭进亚历山大的颈窝。“我已经开始想念梅扎了。你还记得那里的树林吗?我们曾经在那里露营,一整年都开满鲜花。”

“我也想念梅扎。但是在回到那里之前,我们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。”亚历山大将手搭上他的肩膀,目光灼灼,“而这征途,我希望你能在... ...我的赫菲斯提安,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帕特洛克罗斯?”

刚毅与温柔同时出现在年轻君王的脸上,雕塑般的面部线条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。就像淬炼刀剑的火苗点燃平凡人家的炉灶,就像德尔斐的阿波罗神像长了一双赫斯提亚的眼睛。赫菲斯提安忽然意识到亚历山大正在害羞,这个想法让他不住微笑。

他不想让亚历山大继续遭受忐忑与羞赧交织的煎熬。赫菲斯提安笑着开口:“当然,当然。你知道我永远没办法拒绝和你有关的一切。”

赫菲斯提安注视着挚友终于展开了笑容。为了这个,哪怕跨越阿刻戎,哪怕沉入勒特的河水,他也心甘情愿。特洛伊化为灰烬,再也没有人知道世间是否仍有诸神。赫菲斯提安却明白,他的神灵正是亚历山大的模样。他的爱人,他的国王,他的神祇,亚历山大。

太阳沉下山去,可黑暗并未吞噬光明的领地。因为还有一轮马其顿的太阳在这儿,就在赫菲斯提安眼前。



喔,阿/波罗。

格朗泰尔从一个散发着酒气的梦中醒来。这是1832年的巴黎,下水道的恶臭和火药的味道在城市的空气中浮动。缪尚咖啡厅还如往常般喧嚣又躁动,正如蠢蠢欲动的法兰西。

年轻的学生领袖正站在桌边慷慨激昂地发表着演说。格朗泰尔数不清这是安灼拉第几百次从梭伦讲到《革命与法国宪法》。酒精仍在啃食他的神智,他分辨不出安灼拉在表达什么崇高的政治观点,只能在模糊的视野中看见他一头金发璀璨闪耀,灼烧着他的眼睛。

格朗泰尔醉得厉害。

他摸索着桌上空了一半的酒瓶。格朗泰尔的灵魂分为两半,一半用来浸泡酒精,一半用来仰望安灼拉。苦艾酒,啤酒与烧酒混合在一起,他的喉管在燃烧。

“各位在座的公民。是啊,自由,我爱这个词汇,它崇高而伟大。法兰西,这世上不会有什么比patria更美妙绝伦的发音。法兰西是我们的母亲。难道我们不该把世界上最伟大的荣光带给我们的母亲吗?自由终将属于法兰西。”

安灼拉结束了他富有激情却无处不透着理性光辉的演讲。格朗泰尔轻笑一声,握紧手里的酒瓶敲几下桌面,权当掌声。这换来安灼拉一记瞪视,云石雕像般的脸表情冷峻,无声地用口型扔给格朗泰尔一句话:“酒桶,放下你的酒瓶。”

格朗泰尔全然不在意,又灌下一口苦涩的酒液。他的脑海里只闪着一个念头:法兰西或许根本不介意是否拥有自由。什么自由,什么民主,什么革命。在格朗泰尔眼里,那不过是人类自欺欺人生造出的词。看不清也摸不着,除了尸臭什么都没有。法兰西美,因为法兰西自有天使。

法兰西拥有安灼拉。



“我应该属于美利坚。”史蒂夫似乎在无声间叹了口气。小酒馆光线阴暗,巴基看不清史蒂夫脸上的表情,只听他继续说道:“你知道,为了这个我已经准备了很久了。但是,但是它现在真的发生了,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做才好。我是美国队长,我代表美利坚,但是作为史蒂夫·罗杰斯,我不过是一个布鲁克林的小子。我可以吗?”

“喔,拜托,史蒂夫,你听起来像个十六岁的傻小子。”巴基笑着拍了拍史蒂夫的肩膀。他的肩膀宽阔,肌肉线条优美,再也不像从前那样脆弱纤瘦,只有一把骨头了。

“在你面前,我总觉得自己是个十六岁的傻小子。”史蒂夫扯出一个微笑。

“别再自我怀疑了,好吗,哥们儿。你要知道,全美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你?因为你就是最好的。不是你被改造成美国队长的问题,因为你就是美国队长。你生来如此。”姑娘们爱巴基,她们时常半是嗔怪半是赞许地说,巴基·巴恩斯中士有能开出玫瑰花的舌头。但这一刻,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发自内心。“去成为他们的英雄,去当美利坚的天使。一整个世界都等着你拯救呢。”

巴基的宽慰起到了效果,史蒂夫的微笑明显真诚多了:“那你愿意追随美国队长吗?”

“不。”巴基几乎脱口而出。在史蒂夫的笑容凝固之前,他挑了挑眉毛:“那个来自布鲁克林的小子,冲动又固执,和别人打架都不知道要躲... ...我得看着他。我追随他。”

史蒂夫的脸上有一层东西融化了。他的蓝眼睛闪烁着,好像载满了一个世纪的星辉。周边的气温一瞬之间爬升了好几度,两个人都失了语。

“我想这可值得我们喝一杯。”最后,巴基率先开口打破了意味不明的沉寂。他微笑,举起酒杯:“敬美国队长,为美国队长欢呼吧。”



“亚历山大王万岁!为新国王欢呼!”赫菲斯提安高举起亚历山大的手。他那刚刚戴上王冠的挚友仍身陷震惊的囹圄。

露天剧场中央,飞扬的黄沙还沾着鲜血的味道。腓力的尸体就在咫尺之远的地方。周围一片混乱,人群中阵阵尖叫:“国王已死!有人谋害腓力王!”赫菲斯提安当时几乎像射出的箭一样奔跑,穿梭,推搡,才挤过骚乱的人群,来到亚历山大身边。他的大腿被撞出一大片淤青,他的胳膊在流血,但他不在乎。托勒密拾起了腓力掉落的王冠,赫菲斯提安接过,把它扣到亚历山大的头上。

“亚历山大王万岁!”

“新王万岁!”

菲罗斯塔,克雷托斯,托勒密。紧接着是安提帕特罗斯,帕曼尼恩,甚至是卡桑德罗斯,都开始呼喊着亚历山大的名字。人潮翻滚,欢呼取代惊叫,一层一层传开,响彻整座剧院。

“你是腓力王之子,你是马其顿的儿子。但你绝不仅仅属于马其顿。”赫菲斯提安轻声说道,他的笑容像一支古老的歌谣。他逐渐感受到紧握着的手臂重获了力量。亚历山大向着四面八方的人群挥手,目光越过人群,延伸向远方。那目光如同利剑,也有如火炬,仿佛穿越了色雷斯,翻越过伊利里亚,贯穿了波斯,蔓延向遥远的亚洲。亚历山大昂然而立,赫菲斯提安紧贴着他。隐隐约约间,他听见亚历山大轻声呢喃着一个词:“未来。”



“我们到未来去。”

巴基灿烂地微笑。他新换上了军装,衬得身材十分挺拔,像个真正成熟稳重的军官,只是脸上几颗溢满青春的小粉刺出卖了他。

史蒂夫伸出手,想抓住巴基。可眼前的人却仅仅留下一个狡黠的笑容,仿佛在逗弄他似的,随即消失不见。

我们到未来去。史蒂夫心中默念,脑海中再一次浮出故友的面庞。四周的光芒都熄灭了,声音也随之沉寂,四十年代史塔克博览会的景象化作虚无。北冰洋寒冰之下的黑暗重新包围了他。

我们到未来去。我们总会到达未来,我们一起。

史蒂夫想着,意识再一次泯灭在寒冷的睡梦中。



“未来万岁!”

热安兴致昂扬地举起酒杯。小诗人永远纯真如孩童的眼中染上薄薄的醉意:“敬ABC又走过了一年,敬我们的友谊,敬我们可爱的未来!”

“敬可爱的未来!”

同伴们纷纷举杯对饮。格朗泰尔坐在最边缘的角落,他不需要与他们共饮,他时时刻刻都可以喝,只要他愿意。

可爱的未来。未来是什么?未来是不可预知。谁敢断定未来?哪怕安灼拉那样天神般的家伙都不能知晓未来的模样,未来不过是一场诈骗。可爱,丑陋。既然根本不存在未来,又怎么能描述未来?格朗泰尔怀疑除了安灼拉之外的一切,他可不相信未来,他才不愿意为一个谎言举杯。

喔,安灼拉又在用那种不赞同的眼神盯着他了。好像他这么一瞪真的有威慑力似的... ...好吧,或许有那么一点影响力,但这不是一个层面的意思。安灼拉的目光让格朗泰尔的血脉喷张,无论如何,接受阿/波罗目光的洗礼某种程度上是令人享受的。

一声酒杯碰撞酒瓶的清响。格朗泰尔飘飞的思绪倏然断了线,他有些不可思议地向坐在身侧的安灼拉望去。安灼拉没有看他,手里握着自己的酒杯,用只有格朗泰尔能听见的音量低声说:“未来。”

好吧,未来。格朗泰尔举起手中的酒瓶,灌下一大口。安灼拉不动声色地抿了抿杯沿,他不喜欢一切让理智失控的东西,平日几乎滴酒不沾。

敬未来。敬格朗泰尔与安灼拉。



“可惜这地方没酒。不然为了我们今天狠狠踹的那些德国鬼子屁股,肯定要好好喝几杯。”巴基懒洋洋地坐在史蒂夫的行军床上抱怨着。

“巴基,别乱动,再坚持十分钟。”史蒂夫手握着画笔说。画纸上,已经不难分辨出,一个身着军装的巴基·巴恩斯正在对他微笑。

“你从小时候开始就这样,高兴的时候要画画,难过的时候也要画画。”巴基调侃般说道,身体坐直了些。“就和酒鬼犯酒瘾一样。”

“总得给自己留点乐趣。”史蒂夫仍然十二万分地专注于他的画纸。

“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换你对我说这种话。”巴基咯咯直笑。史蒂夫抬头有些不悦地扫了他一眼,他立马收敛笑容,竖回笑得东倒西歪的身体。

“好吧,不管怎么说,对画画上瘾总是件好事。”巴基说,“伙计,有时候真佩服你,我对那些笔啊纸啊的一点办法都没有。”

“我记得我以前教过你画画。”回想起和巴基蜷缩在布鲁克林的那些日子,史蒂夫总不禁微笑。

“喔,拜托别提了,那是场灾难!”巴基受到伤害似的捂着脸哀嚎。

“好,我不提,那么拜托你把手从脸上放下来?”史蒂夫挑起一根眉毛。

他们都记得那张豆芽菜一般的柴火小人简笔画,它的作者给这幅了不起的抽象派巨作起名为《史蒂夫·罗杰斯》。向来事事聪明的巴基一旦握起素描笔就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。

“说真的,这实在太难了。你知道如果我要画画,第一个画的肯定是你,介于你画我的画纸堆起来大概可以堆满一间屋子了。可把你的脸变成线条复制到纸上实在太难了,就是... ...怎么都不像你。”巴基撇撇嘴,“我可真佩服你这点,你到底怎么能摆弄得了那东西的?”

史蒂夫低头注视着他的画纸,巴基看不清他的表情:“艺术总是不完美的,你得接受这个。再伟大的画家也复刻不出完整的神韵。”

“是吗?我一直觉得看你画的我,就和我自己照镜子一样,而且你画的还更帅一点。”史蒂夫画里的巴基永远笑容温暖,像个自带光源的小太阳,还带着几丝孩子气的可爱。

“那是不一样的。”史蒂夫自言自语似的说。

“好吧,艺术家,我想我一辈子都搞不懂你们。”巴基做了个投降的手势。

他当然不懂。他不会知道,史蒂夫画了那么多巴基,却从不曾有一张让他真正满意过。他也不知道,在他从史蒂夫的人生中消失的那几年,史蒂夫的绘画瘾也跟着他一起消失了。



格朗泰尔一次又一次地把画纸揉成一团,扔到一边。

他或许是个只会喝酒的废物,但谁也不能否认他在绘画上有极高的天赋。红色和金黄色的颜料沾到了他的衣服上,格朗泰尔不免狂躁。当脚边的纸团堆成一座小山的时候,他终于认命般地长叹一口气,扔下画笔,拿起桌上的酒瓶狠狠灌进一大口。

从第一眼见到安灼拉的那一刻起,格朗泰尔几乎每天都在尝试画他,然而每一次的结局都是失败。想着安灼拉的样子,他金子般的头发,他蓝宝石般的眼睛,他云石雕像般的脸。格朗泰尔握笔的手不住颤抖。每一笔落下都进退维谷,没有一种线条能模拟阿/波罗的模样。凡人的眼睛怎能看清神的真身?宙斯的雷火烧死了塞墨勒。

格朗泰尔的脑袋有点发晕,他就着墙角坐在地上,身体越来越笨拙,思维却越发迅疾。他突然开始设想,如果他当真画出了安灼拉,那该是什么样子?在他的画里,安灼拉该流露出什么样的神态?是不是还像他平时那样不苟言笑?或者,也许他可以拿这开点小玩笑,比如让安灼拉开怀大笑,或者让他睡得一脸口水?

不过当然,这都是可怜的格朗泰尔不着边际的臆想。就算安灼拉的脸出现在他的画纸上,留给格朗泰尔的表情一定是鄙视而嘲讽的,至多夹带一丝高傲的怜悯。他是个坚定如磐石的神祇,格朗泰尔不过是一个犬儒主义的醉鬼。安灼拉从没瞧得起过我,他讨厌我。格朗泰尔想着,酒液的苦涩从喉头蔓延进心脏。

他沉入梦境,企图在修普诺斯的庇护下瞥见法兰西加百列的荣光。可残酷的睡神仅仅把头痛和寒冷留给他。



篝火噼啪燃烧,火星在空中盘旋着飞舞,升腾上了遥远的星空。礼乐队演奏着异国的曲调,觥筹交错,婚宴的酒席间宾客的谈笑声绵延不绝。

新娘罗克珊娜光彩照人,一袭红色婚装衬着她漆黑明亮的瞳仁,在火光的掩映下宛若一枝初绽的玫瑰。亚历山大坐在他新娘的身侧。新婚夫妻在他们的坐席上低声交谈着什么,显得亲密无间。

赫菲斯提安坐在宴席的另一侧,他为自己多斟了一杯酒。

亚历山大终于力排众议娶到这位外族王后,这很好,赫菲斯提安发自内心为他高兴。他知道这场婚姻对亚历山大意味着什么。他的胸怀必将与他的疆域相配。他爱他的人民,他想向马其顿铁蹄所踏过的每一寸土地宣告,无论流着哪个种族的血液,他将如父亲一般接纳他的所有臣民,一视同仁。他的婚姻将成为最有力的宣言。更何况,作为一位帝王,亚历山大总归需要一个继承人... ...

“我们的大帝跨越了半个世界来迎娶亚洲最美的女人。”挨着赫菲斯提安坐的卡桑德罗斯开口说道,脸上的笑容意味不明,“罗克珊娜的温柔笼住亚历山大的勃勃雄心。”

赫菲斯提安没有多看他一眼,自顾自般地说道:“那是亚历山大。他所见即征服。”

为婚宴助兴的舞者登上了篝火边搭建起的舞台。一支充满波斯风情的曲子奏起,舞者舒展腰肢,翩翩起舞。

站在最前方起舞的是一个波斯面孔的少年。这少年有着缎子似的黑发,身段纤细柔软,一双猫眼石似的眼睛溢满柔情,迈出的舞步却步步浸漫情欲的味道。赫菲斯提安认得他,他叫巴勾鄂斯,曾是波斯王大流士的男宠。在波斯战败后,他便一路追随亚历山大的移动王国。赫菲斯提安向主位扫了一眼,亚历山大正目不转睛盯着巴勾鄂斯,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。

赫菲斯提安一言不发地离开坐席。

经过亚历山大身后的时候,亚历山大的手微微向他伸出,好像想拉住他。但那仅仅只是好像,亚历山大的手指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划过,就像流星略过天际,短暂的光热后便消失于黑暗。

栗特人空旷的草原沉入黑夜,明亮的月光为夜晚染上一层薄凉。



“共和国万岁!我也在其中。”

酒醒像幕布一般揭开。一排围剿“暴动分子”的宪兵包围了整个房间。格朗泰尔前所未有地清醒,他挤过一排排枪管,向窗台的死角走去。安灼拉站在那里。他已经丢了武器,脸上沾着灰尘和血迹,头发凌乱,衣裳也破了。可混乱没有削减半分他的光芒。他站在枪口面前,就像提坦扑来时奥林匹斯山前的赫拉克勒斯。

“你们一次杀两个吧。”格朗泰尔说着,走近安灼拉身边。他注视着安灼拉那蓝得深不见底的眼睛,用连自己都没意识到有多温柔的语调说道:“你允许吗?”

安灼拉微笑了。那笑容是格朗泰尔从不曾见过的温存,似乎在说“原谅我”,又似乎在说“握紧我”。

安灼拉紧紧握着格朗泰尔的手。

枪声响起了。



“握住我的手,巴基!”史蒂夫一手紧紧扒住火车,另一手努力地向下伸,试图抓住下方栏杆上正摇摇欲坠的巴基。

巴基向他伸出手。

三寸,两寸,一寸。高速行驶的列车剧烈摇晃。三寸,两寸,一寸... ...希望近在眼前,可随着“噼啪”一声,噩运的阴影袭来,击碎一切美梦。栏杆断裂,火车的那头空空如也。只有巴基坠落时的惊叫还撕裂着空气。

“不!”

史蒂夫爆发出一声哀嚎,如同受困垂死的雄狮。他身体中的一部分在那一瞬间被生生割裂,世界一片空白。只有一个词,像雪地中的一滴血那般,刺着史蒂夫的心头:复仇。



“赫克托耳!”

阿基琉斯手持长枪,在特洛伊的军阵前咆哮。他的盔甲上还残存着帕特洛克罗斯的鲜血。悲恸让他成为嗜血的猛兽,复仇是他唯一存在的理由。

帕特洛克罗斯染血的模样还在眼前。阿基琉斯与帕特洛克罗斯,他们的心脏已经跳动如一,他们的灵魂早已合为一体。他们夺走了他,他们也就撕碎了阿基琉斯。

长枪挥舞,冰冷的利刃刺破温热的身体。鲜血喷涌,生命熄灭,死神降临。宙斯的归宙斯,阿伽门农的归阿伽门农,哈德斯的归哈德斯。阿基琉斯只想要复仇。

特洛伊在燃烧。



底比斯化为焦土。

浓密的黑烟裹着尸臭,惨白的骸骨暴露在曾经辉煌的石壁之间。草木焚烧成灰烬,尸体堆满了整座城,唯一的活物是盘旋在尸堆上虎视眈眈的秃鹫。

这座城市在流血。一张张因为惊恐而扭曲的脸还在亚历山大眼前闪过,他的灵魂只剩麻木的痛感。他唯一所能想的只有军帐里那张了无生气的脸。

赫菲斯提安。

底比斯是他的祭坛,他将一整个城市的文明与荣誉献祭给诸神,只求奥林匹亚的神祇把赫菲斯提安还回来。

亚历山大虔诚地跪在地上,默念着祷词,流下泪来。他不再是坐拥半个世界的伟大帝王,不过是一个唯恐失去爱人的可怜男人。泪水从两颊滑落,渗进焦黑的泥土。城市废墟渺远的边际,血红色的太阳探出半个头。



“他是我的朋友。”史蒂夫向托尼举起了他的盾。他的臂膀宛如双翅,护住身后的巴基。

“我也曾经是。”托尼的言语中不无苦涩。他锋利的目光让史蒂夫无处遁形,但史蒂夫别无选择。巴基已经受够了伤害,如今他终于抓住了他,他不能再让任何人伤害到他。任何人都不行。

他无法接受巴基再一次的坠落,他也无法忍受自己再一次的无能为力。

“抱歉。”史蒂夫开口。愧疚像一把刀,深深插进他的灵魂,却依旧不能让他手上的战斗动作停歇。

“你就是不肯停下来,是吗?”托尼说着,挥出一记重拳,正中史蒂夫的胸口。

“我可以这么做上一整天。”史蒂夫咽下剧痛,努力保持着声音的平稳。尽管他已经精疲力尽。





“巴基,别在这儿睡,这里不舒服。”

巴基趴在书桌上,从一本摊开的大部头里睁开眼睛。静谧的阳光穿过公寓半开的窗户,剪下一片金黄。强光之下,睡意尚存的视野模模糊糊,光斑与色块交叠着浮现勾勒出若有若无的轮廓,似乎是掠过古马其顿天边的雄鹰,又好像是巴黎街头盛放的三色花。

“看什么书看睡着了?”

史蒂夫走到他身前问道,语调轻柔得像在吹一朵蒲公英。

“悲惨世界。”巴基打了个哈欠。医生建议他在大脑恢复期多做阅读,文学显然依旧与他的瞌睡虫不合拍。“读到ABC的男孩们爬上街垒发动革命,他们都死了。一出悲剧。”

“他们是英雄。”史蒂夫说,他的手掌正搓揉着巴基轻微酸痛的脊椎。

“他们都死了,巴黎仍然没有苏醒。”史蒂夫手上的动作让巴基很舒服,他轻轻呼出一口气,“就像我们都期许过那个未来,可所谓的未来甚至不比过去更好。”

“或许吧,或许是这样。这个未来并没有我们设想过的那么好。希特勒倒台了,皮尔斯上了台。战争结束了,阴谋还在。我们砍掉了九头蛇的一个脑袋,另一个新的又冒了出来。”史蒂夫无声地叹息,他的气息拂过巴基裸露的后颈,一阵潮热。“可我们仍然在期许未来。巴黎还在沉睡,但她总会苏醒。”巴基扭过头,史蒂夫的眼睛一片晴空的色彩:“残酷的诸神夺走了我们的一切,可我们并非孑然一身。潘多拉将希望留给人类,这是我们依旧在战斗的理由,巴基。在找回你之后我越来越相信这一点。否则,我们究竟在做什么呢?”

史蒂夫俯下身,就着午后的阳光在巴基的脸上留下一个浅吻。

“我想是的。”巴基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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